王充論衡【卷三】

偶會篇

命,吉凶之主也。自然之道,適偶之數,非有他氣旁物厭勝感動使之然也。

世謂子胥伏劍,屈原自沉,子蘭、宰誣讒,吳、楚之君冤殺之也。偶二子命當絕,子蘭、宰適為讒,而懷王、夫差適信奸也。君適不明,臣適為讒,二子之命偶自不長。二偶三合似若有之,其實自然,非他為也。夏、殷之朝適窮,桀、紂之惡適稔,商、周之數適起,湯、武之德適豐。關龍逢殺,箕子、比干囚死,當桀、紂惡盛之時,亦二子命訖之期也。任伊尹之言,納呂望之議,湯、武且興之會,亦二臣當用之際也。人臣命有吉凶,賢不肖之主與之相逢。文王時當昌,呂望命當貴,高宗治當平,傅說德當遂。非文王、高宗為二臣生,呂望、傅說為兩君出也。君明臣賢,光曜相察,上修下治,度數相得。

顏淵死,子曰:天喪予。子路死,子曰:天祝予。孔子自傷之辭,非實然之道也。孔子命不王,二子壽不長也。不王不長,所稟不同,度數並放,適相應也。二龍之祆當效,周曆適櫝,褒姒當喪周國,幽王稟性偶惡。非二龍使曆王發孽,褒姒令幽王愚惑也。遭逢會遇,自相得也。僮謠之語當驗,鬥雞之變適生,鵒之占當應,魯昭之惡適成。非僮謠致鬥競,鵒招君惡也。期數自至,人行偶合也。堯命當禪舜,丹朱為無道,虞統當傳夏,商均行不軌。非舜、禹當得天下,能使二子惡也,美惡是非,適相逢也。

火星與昴星出入,昴星低時火星出,昴星見時火星伏,非火之性厭服昴也,時偶不並,度轉乖也。正月建寅,斗魁破申,非寅建使申破也,轉運之衡,偶自應也。父歿而子嗣,姑死而婦代,非子婦嗣代使父姑終歿也,老少年次自相承也。

世謂秋氣擊殺穀草,穀草不任雕傷而死。此言失實。夫物以春生夏長,秋而熟老,適自枯死,陰氣適盛,與之會遇。何以驗之?物有秋不死者,生性未極也。人生百歲而終,物生一歲而死。死謂陰氣殺之。人終觸何氣而亡?論者猶或謂鬼喪之。夫人終鬼來,物死寒至,皆適遭也。人終見鬼,或見鬼而不死。物死觸寒,或觸寒而不枯。壞屋所壓,崩崖所墜,非屋精崖氣殺此人也。屋老崖沮,命凶之人,遭居適履。月毀於天,螺消於淵。風從虎,雲從龍。同類通氣,性相感動。若夫物事相遭,吉凶同時,偶適相遇,非氣感也。

殺人者罪至大辟。殺者,罪當重;死者,命當盡也。故害氣下降,囚命先中,聖王德施,厚祿先逢。是故德令降于殿堂,命長之囚出於牢中。天非為囚未當死,使聖王出德令也。聖王適下赦,拘囚適當免死,猶人以夜臥晝起矣。夜月光盡,不可以作,人力亦倦,欲壹休息,晝日光明,人臥亦覺,力亦復足。非天以日作之,以液息之也。作與日相應,息與夜相得也。

雁鵠集於會稽,去避碣石之寒,來遭民田之畢,蹈履民田,啄食草糧。糧盡食索,春雨適作,避熱北去,復之碣石。象耕靈陵,亦如此焉。傳曰:舜葬蒼梧,象為之耕,禹葬會稽,鳥為之佃。失事之實,虛妄之言也。

丈夫有短壽之相,娶必得早寡之妻,早寡之妻,嫁亦遇夭折之夫也。世曰:男女早死者,夫賊妻,妻害夫。非相賊害,命有然也。使火燃,以水沃之,可謂水賊火。火適自滅,水適自覆,兩名各自敗,不為相賊。今男女之早夭,非水沃火之比,適自滅覆之類也。賊父之子,妨兄之弟,與此同召。同宅而處,氣相加淩,羸瘠消單,至於死亡,可謂相賊。或客死千里之外,兵燒厭溺,氣不相犯,相賊如何?王莽正君許嫁二夫,二夫死,當適趙而王薨。氣未相加,遙賊三家,何其痛也。黃次公取鄰巫之女,蔔謂女相貴,故次公位至丞相。其實不然。次公當貴,行與女會;女亦自尊,故入次公門。偶適然自相遭遇,時也。

無祿之人,商而無盈,農而無播,非其性賊貨,而命妨穀也。命貧,居無利之貨,祿惡,殖不滋之穀也。世謂宅有吉凶,徙有歲月。實事則不然。天道難知,假令有命凶之人,當衰之家,治宅遭得不吉之地,移徙適觸歲月之忌。一家犯忌,口以十數,坐而死者,必祿衰命泊之人也。推此以論,仕宦進退遷徙,可復見也。時適當退,君用讒口,時適當起,賢人薦己。故仕且得官也,君子輔善;且失位也,小人毀奇。公伯寮訴子路于季孫,孔子稱命。魯人臧倉讒孟子于平公,孟子言天。道未當行,與讒相遇;天未與己,惡人用口。故孔子稱命,不怨公伯寮;孟子言天,不尤臧倉,誠知時命當自然也。推此以論,人君治道功化,可復言也。命當貴,時適平;期當亂,祿遭衰。治亂成敗之時,與人興衰吉凶適相遭遇。因此論聖賢迭起,猶此類也。

聖主龍興於倉卒,良輔超拔於際會。世謂韓信、張良輔助漢王,故秦滅漢興,高祖得王。夫高祖命當自王,信、良之輩時當自興,兩相遭遇,若故相求。是故高祖起于豐、沛,豐、沛子弟相多富貴,非天以子弟助高祖也,命相小大適相應也。趙簡子廢太子伯魯,立庶子無恤。無恤遭賢,命亦當君趙也。世謂伯魯不肖,不如無恤,伯魯命當賤,知慮多泯亂也。韓生仕至太傅,世謂賴倪寬。實謂不然。太傅當貴,遭與倪寬遇也。趙武藏於褲中,終日不啼,非或掩其口,閼其聲也,命時當生,睡臥遭出也。故軍功之侯必斬兵死之頭,富家之商必奪貧室之財。削土免侯,罷退令相,罪法明白,祿秩適極。故曆氣所中,必加命短之人;凶歲所著,必饑虛耗之家矣。

骨相篇

人曰:命難知。命甚易知。知之何用?用之骨體。人命稟於天,則有表候以知體。察表候以知命,猶察斗斛以知容矣。表候者,骨法之謂也。

傳言黃帝龍顏,顓頊戴干,帝嚳駢齒,堯眉八采,舜目重瞳,禹耳三漏,湯臂再肘,文王四乳,武王望陽,周公背僂,皋陶馬口,孔子反羽。斯十二聖者,皆在帝王之位,或輔主憂世,世所共聞,儒所共說,在經傳者,較著可信。

若夫短書俗記、竹帛胤文,非儒者所見,眾多非一。蒼頡四目,為黃帝史。晉公子重耳仳脅,為諸侯霸。蘇秦骨鼻,為六國相。張儀仳脅,亦相秦、魏。項羽重瞳,雲虞舜之後。與高祖分王天下。

陳平貧而飲食之足,貌體佼好,而眾人怪之,曰:平何食而肥?及韓信為滕公所鑒,免於質,亦以面狀有異。面狀肥佼,亦一相也。

高祖隆准、龍顏、美須,左股有七十二黑子。單父呂公善相,見高祖狀貌奇之,因以其女妻高祖,呂後是也,卒生孝惠王帝、魯元公主。高祖為泗上亭長,當去歸之田,與呂後及兩子居田。有一老公過,請飲,因相呂後曰:夫人,天下貴人也。令相兩子,見孝惠曰:夫人所以貴者,乃此男也。相魯元曰:皆貴。老公去,高祖從外來,呂後言于高祖。高祖追及老公,止使自相。老公曰:鄉者夫人嬰兒相皆似君,君相不可言也。後高祖得天下,如老公言。推此以況,一室之人,皆有富貴之相矣。

類同氣鈞,性體法相固自相似。異氣殊類,亦兩相遇。富貴之男娶得富貴之妻,女亦得富貴之男。夫二相不鈞而相遇,則有立死,若未相適,有豫亡之禍也。王莽姑正君許嫁,至期當行時,夫輒死。如此者再,乃獻之趙王,趙王未取,又薨。清河南宮大有與正君父稚君善者遇,相君曰:貴為天下母。是時,宣帝世,元帝為太子,稚君乃因魏郡都尉納之太子,太子幸之,生子君上。宣帝崩,太子立,正君為皇后,君上為太子。元帝崩,太子立,是為成帝,正君為皇太后,竟為天下母,夫正君之相當為天下母,而前所許二家及趙王為無天下父之相,故未行而二夫死,趙王薨。是則二夫、趙王無帝王大命,而正君不當與三家相遇之驗也。

丞相黃次公故為陽夏遊徼,與善相者同車俱行,見一婦人年十七八,相者指之曰:此婦人當大富貴,為封侯者夫人。次公止車,審視之,相者曰:今此婦人不富貴,蔔書不用也。次公問之,乃其旁裏人巫家子也,即娶以為妻。其後,次公果大富貴,位至丞相,封為列侯。夫次公富貴,婦人當配之,故果相遇,遂俱富貴。使次公命賤,不得婦人為偶,不宜為夫婦之時,則有二夫、趙王之禍。

夫舉家皆富貴之命,然後乃任富貴之事。骨法形體,有不應者,擇必別離死亡,不得久享介福。故富貴之家,役使奴僮,育養牛馬,必有與眾不同者矣。僮奴則有不死亡之相,牛馬則有數字乳之性,田則有種孽速熟之谷,商則有居善疾售之貨。是故知命之人,見富貴於貧賤,睹貧賤于富貴。

案骨節之法,察皮膚之理,以審人之性命,無不應者。趙簡子使姑布子卿相諸子,莫吉,至翟婢之子無恤,而以為貴。無恤最賢,又有貴相,簡子後廢太子而立無恤,卒為諸侯,襄子是矣。相工相黥布當先刑而乃王,後竟被刑乃封王。衛青父鄭季與楊信公主家僮衛媼通,生青,在建章宮時,鉗徒相之,曰:貴至封侯。青曰:人奴之道,得不笞罵足矣!安敢望封侯?其後青為軍吏,戰數有功,超封增官,遂為大將軍,封為萬戶侯。周亞夫未封侯之時,許負相之,曰:君後三歲而入將相,持國秉,貴重矣,於人臣無兩。其後九歲而君餓死。亞夫笑曰:臣之兄已代侯矣,有如父卒子當代,亞夫何說侯乎?然既巳貴,如負言,又何說餓死?指示我!許負指其口,有縱理入口,曰:此餓死法也。居三歲,其兄絳侯勝有罪,文帝擇絳侯子賢者,推亞夫,乃封條侯,續絳侯後。文帝之後六年,匈奴入邊,乃以亞夫為將軍。至景帝之時,亞夫為丞相,後以疾免。其子為亞夫買工官尚方甲盾五百被可以為葬者,取庸苦之,不與錢。庸知其盜買官器,怨而上告其子。景帝下吏責問,因之食五日,嘔血而死。當鄧通之幸文帝也,貴在公卿之上,賞賜億萬,與上齊體。相工相之曰:當貧賤餓死。

文帝崩,景帝立,通有盜鑄錢之罪,景帝考驗,通亡,寄死人家,之名一錢。韓太傅為諸生時,借相工五十錢,與之俱入璧雍之中,相璧雍弟子誰當貴者。相工指倪寬曰:彼生當貴,秩至三公。韓生謝遣相工,通刺倪寬,結膠漆之交,盡筋力之敬,徙舍從寬,深自附納之。寬嘗甚病,韓生養視如仆狀,恩深逾於骨肉。後名聞於天下。倪寬位至御史大夫,州郡丞旨召請,擢用舉在本朝,遂至太傅。

夫鉗徒、許負及相鄧通、倪寬之工,可謂知命之工矣。故知命之工,察骨體之證,睹富貴貧賤,猶人見盤盂之器,知所設用也。善器必用貴人,惡器必施賤者,尊鼎不在陪廁之側,匏瓜不在殿堂之上,明矣。富貴之骨,不遇貧賤之苦,貧賤之相,不遭富貴之樂,亦猶此也。器之盛物,有斗石之量,猶人爵有高下之差也。器過其量,物溢棄遺,爵過其差,死亡不存。論命者如比之於器,以察骨體之法,則命在於身形定矣。

非徒富貴貧賤有骨體也,而操行清濁亦有法理。貴賤貧富,命也。操行清濁,性也。非徒命有骨法,性亦有骨法。唯知命有明相,莫知性有骨法,此見命之表證,不見性之符驗也。范蠡去越,自齊遺大夫種書曰:飛鳥盡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犬烹。越王為人長頸鳥喙,可與共患難,不可與共容樂。子何不去?大夫種不能去,稱病不朝,賜劍而死。大樑人尉繚說秦始皇以並天下之計,始皇從其冊,與人亢禮,衣服飲食與之齊同。繚曰:秦王為人,隆准長目,鷙膺豺聲,少恩,虎視狼心,居約易以下人,得志亦輕視人。我布衣也,然見我,常身自下我。誠使秦王須得志天下,皆為虜矣。不可與交遊。乃亡去。故范蠡、尉繚見性行之證,而以定處來事之實,實有其效,如其法相。由此言之,性命系於形體明矣。

以尺書所載,世所共見,准況古今,不聞者必眾多非一,皆有其實。稟氣於天,立形於地,察在地之形,以知在天之命,莫不得其實也。有傳孔子相澹臺子羽,唐舉占蔡澤不驗之文,此失之不審,何隱匿微妙之表也?相或在內,或在外,或在形體,或在聲氣,察外者遺其內,在形體者亡其聲氣。孔子適鄭,與弟子相失,孔子獨立鄭東門。鄭人或問子貢曰:東門有人,其頭似堯,其項若皋陶,肩類子產。然自腰以下,不及禹三寸,若喪家之狗。子貢以告孔子,孔子欣然笑曰:形狀未也。如喪家狗,然哉!然哉!夫孔子之相,鄭人失其實。鄭人不明,法朮淺也。孔子之失子羽,唐舉惑于蔡澤,猶鄭人相孔子,不能具見形狀之實也。以貌取人,失於子羽;以言取人,失於宰予也。

初稟篇

人生性命當富貴者,初稟自然之氣,養育長大,富貴之命效矣。

文王得赤雀,武王得白魚、赤烏。儒者論之,以為雀則文王受命,魚烏則武王受命,文、武受命於天,天用雀與魚烏命授之也。天用赤雀命文王,文王不受,天複用魚烏命武王也。若此者謂本無命于天,修己行善,善行聞天,天乃授以帝王之命也。故雀與魚烏,天使為王之命也。王所奉以行誅者也。如實論之,非命也。命,謂初所稟得而生也。人生受性,則受命矣。性命俱稟,同時並得,非先稟性,後乃受命也。何以明之?棄事堯為司馬,居稷官,故為後稷。曾孫公劉居邰,後徙居。後孫古公甫三子太伯、仲雍、季曆,季曆生文王昌。昌在繈褓之中,聖瑞見矣。故古公曰:我世當有興者,其在昌乎!於是太伯知之,乃辭之吳,文身斷發,以讓王季。文王受命,謂此時也,天命在人本矣,太王古公見之早也。此猶為未,文王在母身之中已受命也。王者一受命,內以為性,外以為體。體者,面輔骨法,生而稟之。

吏秩百石以上,王侯以下,郎將大夫以至元士,外及刺史太守,居祿秩之吏,稟富貴之命,生而有表見於面。故許負、姑布子卿輒見其驗。仕者隨秩遷轉,遷轉之人或至公卿,命祿尊貴,位望高大。王者尊貴之率,高大之最也,生有高大之命,其時身有尊貴之奇,古公知之,見四乳之怪也。夫四乳,聖人證也。在母身中,稟天聖命,豈長大之後,修行道德,四乳乃生?以四乳論望羊,亦知為胎之時,已受之矣。劉媼息於大澤,夢與神遇,遂生高祖,此時已受命也。光武生于濟陽宮,夜半無火,內中光明。軍下卒蘇永謂公曹史充蘭曰:此吉事也,毋多言。此時已受命。獨謂文王、武王得赤雀、魚烏乃受命,非也。上天壹命,王者乃興,不復更命也。

得富貴大命,自起王矣。何以驗之?富家之翁,資累千金。生有富骨,治生積貨,至於年老,成為富翁矣。夫王者,天下之翁也,稟命定於身中,猶鳥之別雄雌於卵殼之中也。卵殼孕而雌雄生,日月至而骨節強,強則雄自率將雌。雄非生長之後,或教使為雄,然後乃敢將雌,此氣性剛強自為之矣。夫王者,天下之雄也,其命當王。王命定於懷妊,猶富貴骨生,有鳥雄卵成也。非唯人鳥也,萬物皆然。草木生於實核,出土為栽蘗,稍生莖葉,成為長短巨細,皆有實核。王者,長巨之最也。朱草之莖如針,紫芝之栽如豆,成為瑞矣。王者稟氣而生,亦猶此也。

或曰:王者生稟天命,及其將王,天復命之,猶公卿以下,詔書封拜,乃敢即位。赤雀魚烏,上天封拜之命也。天道人事,有相命使之義。自然無為,天之道也。命文以赤雀,武以白魚,是有為也。管仲與鮑叔分財取多,鮑叔不與,管仲不求。內有以相知,視彼猶我,取之不疑。聖人起王,猶管之取財也。朋友彼我,無有授與之義,上天自然,有命使之驗。是則天道有為,朋友自然也。當漢祖斬大蛇之時,誰使斬者?豈有天道先至,而乃敢斬之哉!勇氣奮發,性自然也,夫斬大蛇,誅秦,殺項,同一實也。周之文、武命伐殷,亦一義也。高祖不受命使之將,獨謂文、武受雀魚之命,誤矣。

難曰:康王之誥曰:冒聞於上帝,帝休,天乃大命文王。如無命,史經何為言天乃大命文王?所謂大命者,非天乃命文王也,聖人動作,天命之意也,與天合同,若天使之矣。書方激勸康叔,勉使為善,故言文王行道,上聞於天,天乃大命之也。詩曰:乃眷西顧,此惟予度與此同義。天無頭面,眷顧如何?人有顧睨,以人效天,事易見,故曰:眷顧。天乃大命文王,眷顧之義,實天之命也。何以驗之?夫大人與天地合其德,與日月合其明,與四時合其序,與鬼神合其吉凶,先天而天之違,後天而奉天時。如必須天有命,乃以從事,安得先天而後天乎?以其不待天命,直以心發,故有先天後天之勤。言合天時,故有不違奉天之文。論語曰:大哉堯之為君,唯天為大,唯堯則之。王者則天,不違奉天之義也。推自然之性,與天合同。是則所謂大命文王也,自文王意,文王自為,非天驅赤雀,使告文王云當為王,乃敢起也。然則文王赤雀,及武王白魚,非天之命昌熾佑也。

吉人舉事,無不利者。人徒不召而至,瑞物不招而來,黯然諧合,若或使之,出門聞吉,顧睨見善,自然道也。文王當興,赤雀適來;魚躍烏飛,武王偶見:非天使雀至白魚來也,吉物動飛而聖遇也。白魚入于王舟,王陽曰:偶適也。光祿大夫劉琨前為弘農太守,虎渡何。光武皇帝曰:偶適自然,非或使之也。故夫王陽之言適,光武之曰偶,可謂合于自然也。

本性篇

情性者,人治之本,禮樂所由生也。故原情性之極,禮為之防,樂為之節。性有卑謙辭讓,故制禮以適其宜;情有好惡喜怒哀樂,故作樂以通其敬。即所以制,樂所為作者,情與性也。昔儒舊生,著作篇章,莫不論說,莫能實定。

周人世碩,以為人性有善有惡,舉人之善性,養而致之則善長;性惡,養而致之則惡長。如此,則性各有陰陽,善惡在所養焉。故世子作養書一篇。密子賤、漆雕開、公孫尼子之徒,亦論情性,與世子相出入,皆言性有善有惡。

孟子作性善之篇,以為人性皆善,及其不善,物亂之也。謂人生於天地,皆稟善性,長大與物交接者,放縱悖亂,不善日以生矣。若孟子之言,人幼小之時,無有不善也。微子曰:我舊云孩子,王子不出。紂為孩子時,微子睹其不善之性。性惡不出眾庶,長大為亂不變,故云也。羊舌食我初生之時,叔姬視之,及堂,聞其啼聲而還,曰:其聲,豺狼之聲也。野心無親,非是莫滅羊舌氏。隧不肯見。及長,祁勝為亂,食我與焉。國人殺食我。羊舌氏由是滅矣。紂之惡在孩子之時,食我之亂見始生之聲。孩子始生,未與物接,誰令悖者?丹朱生于唐宮,商均生於虞室。唐、虞之時,可比屋而封,所與接者,必多善矣。二帝之旁,必多賢也。然而丹朱傲,商均虐,並失帝統,曆世為戒。且孟子相人眸子焉,心清而眸子了,心濁而眸子。人生目輒了,了稟之於天,不同氣也。非幼小之時了,長大與人接,乃更也。性本自然,善惡有質。孟子之言情性,未為實也。然而性善之論,亦有所緣。或仁或義,性朮乖也。動作趨翔,性識詭也。面色或白或黑,身形或長或短,至老極死,不可變易,天性然也。皆知水土物器形性不同,而莫知善惡稟之異也。一歲嬰兒無爭奪之心,長大之後,或漸利色,狂心悖行,由此生也。

告子與孟子同時,其論性無善惡之分,譬之湍水,決之東則東,決之西則西,夫水無分於東西,猶人無分於善惡也。夫告子之言,謂人之性與水同也。以性若水,可以水喻性,猶金之為金,水之為水也。人善因善,惡亦因惡。初稟天然之姿,受純壹之質,故生而兆見,善惡可察。無分於善惡,可推移者,謂中人也,不善不惡,須教成者也。故孔子曰: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,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。告子之以決水喻者,徒謂中人,不指極善極惡也。孔子曰:性相近也,習相遠也。夫中人之性,在所習焉。習善而為善,習惡而為惡也。至於極善極惡,非復在習。故孔子曰:惟上智與下愚不移。性有善不善,聖化賢教,不能復移易也。孔子道德之祖,諸子之中最卓者也,而曰:上智下愚不,故知告子之言,未得實也。夫告子之言,亦有緣也。詩曰:彼姝之子,何以與之?其傳曰:譬猶練絲,染之藍則青,染之朱則赤。夫決水使之東西,猶染絲令之青赤也。丹朱、商均已染于唐、虞之化矣,然而丹朱傲而商均虐者,至惡之質,不受藍朱變也。

孫卿有反孟子,作性惡之篇,以為人性惡,其善者偽也。性惡者,以為人生皆得惡性也。偽者,長大之後,勉使為善也。若孫卿之言,人幼小無有善也。稷為兒,以種樹為戲;孔子能行,以俎豆為弄。石生而堅,蘭生而香。稟善氣,長大就成,故種樹之戲為唐司馬,俎豆之弄為周聖師。稟蘭石之性,故有堅香之驗。夫孫卿之言,未為得實。然而性惡之言,有緣也。一對嬰兒,無推讓之心,見食,號欲食之,睹好,啼欲玩之。長大之後,禁情割欲,勉勵為善矣。劉子政非之曰:如此,則天無氣也。陰陽善惡之相當,則人之為善安從生?

陸賈曰:天地生人也,以禮義之性。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則順,順之謂道。夫陸賈知人禮義為性,人亦能察所以受命。性善者,不待察而自善,性惡者,雖能察之,猶背禮畔義,義挹於善不能為也。故貪者能言廉,亂者能言治。盜蹠非人之竊也,莊刺人之濫也,明能察己,口能論賢,性惡不為,何益於善?陸賈之言未能得實。

董仲舒覽孫、孟之書,作情性之說曰:天之大經,一陰一陽。人之大經,一情一性。性生於陽,情生於陰。陰氣鄙,陽氣仁。曰:性善者,是見其陽也。謂惡者,是見其陰者也。若仲舒之言,謂孟子見其陽,孫卿見其陰也。處二家各有見,可也。不處人情性,情性有善有惡,未也。夫人情性同生於陰陽,其生於陰陽,有渥有泊。玉生於石,有純有駁,性情生于陰陽,安能純善?仲舒之言,未能得實。

劉子政曰:性,生而然者也,在於身而不發。情,接於物而然者也,出形於外。形外則謂之陽,不發者則謂之陰。夫子政之言,謂性在身而不發。情接於物,形出於外,故謂之陽,性不發,不與物接,故謂之陰。夫如子政之言,乃謂情為陽、性為陰也;不據本所生起,苟以形出與不發見定陰陽也。必以形出為陽,性亦與物接,造此必於是,顛沛必於是。惻隱,不忍。不忍,仁之氣也。卑歉辭讓,性之發也。有與接會,故惻隱卑謙,形出於外。謂性在內不與物接,恐非其實。不論性之善惡,徒議外內陰陽,理難以知。且從子政之言,以性為陰,情為陽,夫人稟情,竟有善惡不也?

自孟子以下至劉子政,鴻儒博生,聞見多矣。然而論情性,竟無定是。唯世碩儒、公孫尼子之徒,頗得其正。由此言之,事易知,道難論也。酆文茂記,繁如榮華,恢諧劇談,甘如飴蜜,未必得實。實者,人性有善有惡,猶人才有高有下也。高不可下,下不可高。謂性無善惡,是謂人才無高下也。稟性受命,同一實也。命有貴賤,性有善惡。謂性無善惡,是謂人命無貴賤也。九州田土之性,善惡不均。故有黃赤黑之別,上中下之差。水潦不同,故有清濁之流,東西南北之趨。人稟天地之性,懷五常之氣,或仁或義,性朮乖也,動作趨翔,或重或輕,性識詭也。面色或白或黑,身形或長或短,至老極死不可變易,天性然也。余固以孟軻言人性善者,中人以上者也;孫卿言人性惡者,中人以下者也;揚雄言人性善惡混者,中人也。若反經合道,則可以為教;盡性之理,則未也。

物勢篇

儒者論曰:天地故生人。此言妄也。夫天地合氣,人偶自生也。猶夫婦合氣,子則自生也。夫婦合氣,非當時欲得生子;情欲動而合,合而生子矣。且夫婦不故生子,以知天不故生人也。然則人生於天地也,猶魚之於淵,饑虱之於人也。因氣而生,種類相產,萬物生天地之間,皆一實也。

傳曰:天地不故生人,人偶自生。若此,論事者何故云天地為爐,萬物為銅,陰陽為火,造化為工乎?案陶冶者之用爍銅燔器,故為之也。而云天地不故生人,人偶自生耳,可謂陶冶者不故為器而器偶自成乎?夫比不應事,未可謂喻;文不稱實,未可謂是也。

曰:是喻人稟氣不能純一,若爍銅之下形,燔器之得火也,非謂天地生人與陶冶同也。興喻,人皆引人事,人事有體,不可斷絕。以目視頭,頭不得不動;以手相足,足不得不搖。目與頭同形,手與足同體。今夫陶冶者初埴作器,必模範為形,故作之也;燃炭生火,必調和爐灶,故為之也。及銅爍不能皆成,器燔不能盡善,不能故生也。夫天不能故生人,則其生萬物,亦不能故也。天地合氣,物偶自生矣。夫耕耘播種,故為之也;及其成與不熟,偶自然也。何以驗之?如天故生萬物,當令其相親愛,不當令之相賊害也。

或曰:五行之氣,天生萬物。以萬物含五行之氣,五行之氣更相賊害。 曰:天自當以一行之氣生萬物,令之相親愛,不當令五行之氣反使相賊害也。 或曰:欲為之用,故令相賊害,賊害相成也。故天用五行之氣生萬物,人用萬物作萬事。不能相制,不能相使,不相賊害,不成為用。金不賊木,木不成用。火不爍金,金不成器。故諸物相賊相利,含血之蟲相勝服、相齧噬、相啖食者,皆五行氣使之然也。

曰:天生萬物欲令相為用,不得不相賊害也。則生虎狼蝮蛇及蜂蠆之蟲,皆賊害人,天又欲使人為之用邪?且一人之身,含五行之氣,故一人之行,有五常之操。五常,五行之道也。五藏在內,五行氣俱。如論者之言,含血之蟲,懷五行之氣,輒相賊害。一人之身,胸懷五藏,自相賊也;一人之操,行義之心,自相害也。且五行之氣相賊害,含血之蟲相勝服,其驗何在?

曰:寅木也,其禽虎也。戌土也,其禽犬也。丑未亦土也,丑禽牛,未禽羊也。木勝土,故犬與牛羊為虎所服也。亥水也,其禽豕也。巳火也,其禽蛇也。子亦水也,其禽鼠也。午亦火也,其禽馬也。水勝火,故豕食蛇。火為水所害,故馬食鼠屎而腹脹。

曰:審如論者之言,含血之蟲,亦有不相勝之效。午馬也,子鼠也,酉雞也,卯兔也。水勝火,鼠何不逐馬?金勝木,雞何不啄兔?亥豕也,丑牛也。土勝水,牛羊何不殺豕?巳蛇也,申猴也。火勝金,蛇何不食獼猴?獼猴者,畏鼠也。齧噬猴者,犬也。鼠水,獼猴金也。水不勝金,獼猴何故畏鼠也?戍土也,申猴也。土不勝金,猴何故畏犬?東方木也,其星倉龍也。西方金也,其星白虎也。南方火也,其星朱鳥也。

北方水也,其星玄武也。天有四星之精,降生四獸之體。含血之蟲,以四獸為長,四獸含五行之氣最較著。案龍虎交不相賊,鳥龜會不相害。以四獸驗之,以十二辰之禽效之,五行之蟲以氣性相刻,則尤不相應。

凡萬物相刻賊,含血之蟲則相服,至於相啖食者,自以齒牙頓利,筋力優劣,動作巧便,氣勢勇桀。若人之在世,勢不與適,力不均等,自相勝服。以力相服,則以刃相賊矣。夫人以刃相賊,猶物以齒角爪牙相觸刺也。力強角利,勢烈牙長,則能勝,氣微爪短銖,膽小距頓,則服畏也。人有勇怯,故戰有勝負,勝者未必受金氣,負者未必得木精也。孔子畏陽虎,卻行流汗,陽虎未必色白,孔子未必面青也。鷹之擊鳩雀,之啄鵠雁,未必鷹、生於南方而鳩雀、鵠雁產於西方也,自是筋力勇怯相勝服也。

一堂之上,必有論者。一鄉之中,必有訟者。訟必有曲直,論必有是非。非而曲者為負,是而直者為勝。亦或辯口利舌,辭喻橫出為勝;或詘弱綴,蹇不比者為負。以舌論訟,猶以劍戟鬥也。利劍長戟,手足健疾者勝,頓刀短矛,手足緩留者負。夫物之相勝,或以筋力,或以氣勢,或以巧便。小有氣勢,口足有便,則能以小而制大,大無骨力,角翼不勁,則以大而服小。鵲食蝟皮,博勞食蛇,蝟蛇不便也。蚊虻之力不如牛馬,牛馬困於蚊虻,蚊虻乃有勢也。鹿之角足以觸犬,獼猴之手足以博鼠,然而鹿制於犬,獼猴服於鼠,角爪不利也。故十年之牛,為牧豎所驅,長仞之象,為越僮所鉤,無便故也。故夫得其便也,則以小能勝大;無其便也,則以強服於羸也。

奇怪篇

儒者稱聖人之生,不因人氣,更稟精於天。禹母吞薏苡而生禹,故夏姓曰:姒。母吞燕卵而生,故殷姓曰:子。后稷母履大人跡而生後稷,故周姓曰:姬。詩曰:不坼不副,是生後稷。說者又曰:禹、逆生,母背而出。後稷順生,不坼不副。不感動母體,故曰:不坼不副。逆生者子孫逆死,順生者子孫順亡。故桀、紂誅死,赧王奪邑。言之有頭足,故人信其說,明事以驗證,故人然其文。讖書又言:堯母慶都野出,赤龍感己,遂生堯。高祖本紀言:劉媼嘗息大澤之陂,夢與神遇。是時,雷電晦冥,太公往視,見蛟龍於上。已而有身,遂生高祖。其言神驗,文又明著,世儒學者,莫謂不然。如實論之,虛妄言也。

彼詩言:不坼不副,言其不感動母體,可也;言其母背而出,妄也。夫蟬之生育也,背而出。天之生聖子,與復育同道乎?兔吮毫而懷子,及其子生,從口而出。案禹母吞薏苡,母咽燕卵,與兔吮毫同實也。禹、之母生,宜皆從口,不當背。夫如是,背之說,竟虛妄也。世間血刃死者多,未必其先祖初為人者生時逆也。秦失天下,閻樂斬胡亥,項羽誅子嬰。秦之先祖伯翳,豈逆生乎?如是為順逆之說,以驗三家之祖,誤矣。

且夫薏苡,草也;燕卵,鳥也。大人跡,土也。三者皆形,非氣也,安能生人?說聖者以為稟天精微之氣,故其為有殊絕之知。今三家之生,以草、以鳥、以土,可謂精微乎?天地之性,唯人為貴,則物賤矣。今貴人之氣,更稟賤物之精,安能精微乎?夫令鳩雀施氣於雁鵠,終不成子者,何也?鳩雀之身小,雁鵠之形大也。今燕之身不過五寸,薏苡之莖不過數尺,二女吞其卵實,安能成七尺之形乎?爍一鼎之銅,以灌一錢之形,不能成一鼎,明矣。今謂大人天神,故其跡巨。巨跡之人,一鼎之爍銅也,姜原之身,一錢之形也。使大人施氣于姜原,姜原之身小,安能盡得其精?不能盡得其精,則後稷不能成人。

堯、高祖審龍之子,子性類父,龍能乘雲,堯與高祖亦宜能焉。萬物生於土,各似本種;不類土者,生不出於土,土徒養育之也。母之懷子,猶土之育物也。堯、高祖之母,受龍之施,猶土受物之播也。物生自類本種,夫二帝宜似龍也。且夫含血之類,相與為牝牡;牝牡之會,皆見同類之物。精感欲動,乃能授施。若夫牡馬見雌牛,雄雀見牝雞,不相與合者,異類故也。今龍與人異類,何能感于人而施氣?

或曰:夏之衰,二龍鬥於庭,吐於地。龍亡在,櫝而藏之。至周幽王發出龍,化為玄黿,入于後宮,與處女交,遂生褒姒。玄黿與人異類,何以感于處女而施氣乎?夫玄黿所交非正,故褒姒為禍,周國以亡。以非類妄交,則有非道妄亂之子。今堯、高祖之母不以道接會,何故二帝賢聖,與褒姒異乎?

或曰:趙簡子病,五日不知人。覺言,我之帝所,有熊來,帝命我射之,中,熊死,有羆來,我又射之,中羆,羆死。後問當道之鬼,鬼曰:熊羆,晉二卿之先祖也。熊羆物也,與人異類,何以施類於人,而為二卿祖?夫簡子所射熊羆,二卿祖當亡,簡子當昌之秋祆也。簡子見之,若寢夢矣。空虛之象,不必有實。假令有之,或時熊羆先化為人。乃生二卿。魯公牛哀病化為虎。人化為獸,亦如獸為人。玄黿入後宮,殆先化為人。天地之間,異類之物,相與交接,未之有也。

天人同道,好惡均心。人不好異類,則天亦不與通。人雖生於天,猶蟣虱生於人也。人不好蟣虱,天無故欲生於人。何則?異類殊性,情欲不相得也。天地,夫婦也,天施氣於地以生物。人轉相生,精微為聖,皆因父氣,不更稟取。如更稟者為聖,ㄒㄧㄝˋ、后稷不聖。如聖人皆當更稟,十二聖不皆然也。黃帝、帝嚳、帝顓頊、帝舜之母,何所受氣?文王、武王、周公、孔子之母,何所感吞?

此或時見三家之姓,曰姒氏、子氏、姬氏,則因依放,空生怪說,猶見鼎湖之地,而著黃帝升天之說矣。失道之意,還反其字。蒼頡作書,與事相連。姜原履大人跡。跡者基也,姓當為其下土,乃為女旁巨臣,非基跡之字,不合本事,疑非實也。以周姬況夏殷,亦知子之與姒,非燕子、薏苡也。或時禹、契、後稽之母適欲懷妊,遭吞薏苡、燕卵,履大人跡也。世好奇怪,古今同情。不見奇怪,謂德不異,故因以為姓。世間誠信,因以為然。聖人重疑,因不復定。世士淺論,因不復辨。儒生是古,因生其說。彼詩言:不坼不副者,言後稽之生不感動母身也。儒生穿鑿,因造禹、契生之說。感于龍,夢與神遇,猶此率也。堯、高祖之母適欲懷妊,遭逢雷龍載雲雨而行,人見其形,遂謂之然。夢與神遇,得聖子之象也。夢見鬼合之,非夢與神遇乎,安得其實!野出感龍,及蛟龍居上,或堯、高祖受富貴之命。龍為吉物,遭加其上,吉祥之瑞,受命之證也。光武皇帝產于濟陽宮,鳳皇集於地,嘉禾生於屋。聖人之生,齊鳥吉物之為瑞應。必以奇吉之物見而子生謂之物之子,是則光武皇帝嘉禾之精,鳳皇之氣歟?

案帝繫之篇及三代世表,禹,鯀之子也。ㄒㄧㄝˋ、稷皆帝嚳之子,其母皆帝嚳之妃也,及堯亦嚳之子。帝王之妃,何為適草野?古時雖質,禮已設制,帝王之妃,何為浴于水?夫如是,言聖人更稟氣於天,母有感吞者,虛妄之言也。實者,聖人自有種世族,仁如文、武各有類。孔子吹律,自知殷後,項羽重瞳,自知虞舜苗裔也。五帝、三王皆祖黃帝。黃帝聖人,本稟貴命,故其子孫皆為帝王。帝王之生,必有怪奇,不見於物,則效於夢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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